来了,拍出,家暴反杀
Eros
《微暗之火》才刚播到第6集,感觉必须写写了。
怪不得优酷拿它作为「白夜剧场」的首作,的确有很多门道。它处理悬疑感的方法,是近年国产悬疑剧中很少见的。比如说,悬疑感和人物塑造高度结合,通过主角和配角之间的网状互动结构互相触发,来逐步推升悬疑感。
顺便一说,本剧故事的时间背景,设定在二十四年前的千禧夜,1999年的最后一天——旧的时代尚未告别,新的时代还没到来。这种世纪末怀旧与新时代憧憬的交叠,仿佛形成了一个晦暗不明的时代隐喻,让人们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为了迎接百年一遇的跨世纪时刻,清水镇这个小地方,举办了一场最盛大的烟火晚会庆祝。而在这个人人欢庆的夜晚,一个长期家暴妻子的丈夫被杀死了。
相比「谁干的」的这个悬念谜题,渐次登场的各色人物,才是这部剧最大的亮点。为什么这么说?熟悉悬疑推理类型创作的观众肯定也知道,悬疑剧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当然是找凶手。找到凶手,还要确定杀人动机。
而杀人动机,背后潜藏的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念头,而是人的矛盾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不可调和的地步,最终痛下杀手。要使得动机显得真实、令人信服,就需要所有卷入这个局的人,都是立体可信的。
如果要我说《微暗之火》里的众多人物,最大的特点是什么,那就是每一个人都不完美,充满各种性格缺陷。
老话说「人无完人」,每个人之所以有特点、有个性,正是因为人不会是完美的,所谓的缺陷,正是人性存在的空间。
本剧不仅做到了让每个出场的角色都拥有性格的立体感,更在悄然不觉中,让每个人复杂的性格,优点也好,缺点也好,都不知不觉为悬念的建立、破案的进度服务。这就是导演姚晓峰的强大功力所在了。
首先是观察视角的建立。
本剧从年轻警察林方路回老家查案的视角切入,他带领观众审视他的故乡,和故乡的每一个人,也包括他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林方路一心想离开这个地方?南雅这个和清水镇格格不入的神秘女人,又和每个人是什么复杂关系?很多谜题等待后续剧情揭开。
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清水镇民风「纯朴」,很多年没有过大案了。而商人徐毅被杀,凶手是他妻子南雅。徐毅长期家暴,南雅忍无可忍反抗——这个案子仿佛一眼就可以望穿。
考虑到时代因素,这个故事发生在2000年之初,在大城市工作的林方路,还是比较清楚长期家暴这类情况的,基本判定为正当防卫。但是在这个小镇上,老百姓还没有对家暴的正确认识,再加上南雅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美丽女人,平时传闻颇多,舆论基本站在死亡的丈夫一方,认为就算是家暴,也是女人的过错。
因此,与其说是查案,林方路的工作更像是一次人物调查。需要他探究出的最核心的问题是,南雅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 他的回忆里,南雅是他想要碰触而又收回的手。 但他也说不清楚,这个人因为家庭变故,忽然从他的生活里消失后,去了哪里,又经历了什么,再见面如何成为了一个人人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 更是一个凶杀案的嫌疑人。
把每个人口中的南雅拼起来,初步印象是,她就是这个小镇上的「坏女人」。
按照很多人的看法,南雅不是一个好妻子,因为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那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结婚?有什么隐情,逼得她无法不结婚?
她可以离婚吗?从她的角度出发,很难。她的女儿因为早产有先天性疾病,长期治疗所需不菲。再考虑她所处的时代和环境,我们似乎不难得出结论,她没办法离婚。
这里很自然就形成了一组冲突,一个所谓的「坏女人」和好母亲可以同时存在吗?那些指摘她是「坏女人」的人,看不到她是一个好母亲吗?我相信是有人看到了的,例如周洛的母亲,她会愿意帮忙带孩子,尤其是南雅入狱后,这就说明她认可南雅的好母亲身份。人性的复杂体现在这里。
虽然长期被家暴,也有自己的软肋,但南雅并不软弱。
面对全镇每天一浪接一浪不停歇的流言蜚语,她依然打扮靓丽出门,直面坐在路边的长舌妇。
无论是林方路的少年记忆,还是周洛最初闯入南雅内心世界的钥匙,都离不开文学和诗意。 真正让南雅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并不是她的穿着打扮,而是她内心的诗意和远方。 她所梦想的广阔世界,是支撑她不被小镇窒息空气憋死的力量。
周洛眼中的南雅,因了解到她内心的诗意而发生变化,从外在进入到更深层的一面。
很明显,周洛与林方路两个男性形成一组对照关系,他们都是通过高考离开这个地方,但又回来的人。 同时他们的年少时光中,都有南雅这个人。 而他们眼中的南雅存在时间差,中间有一块空缺需要填补。
在小镇的风言风语中,周洛是高考状元,但也因为某个原因从名校回来复读。这个人人揣测的原因,让他某种程度上变得跟南雅一样,生活在一个舆论中心。
从现在的剧情来看,我们也不知道周洛被退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还不知道在那个烟火大会的晚上,他消失的一个半小时,发生了什么事。
他与大多数人认知中的那种好学生,有一点共通之处,带有些许恃才傲物,不太容易接近。 一旦接近,不难发现他也是一个单纯的大男孩。 也正是这种单纯,他在最初也对南雅存在误解,轻信了关于她的舆论。
被南雅戳破觊觎之心的时候,他会直接用类似镇上人的言语进行攻击,掩饰自己的心虚。
关于青春男孩的秘密好像很容易侦破,但可能因为是一个热爱推理小说的理科生,他的理智逻辑又有超乎同龄人的成熟度。
从南雅女儿口中了解到几句话,立马就能猜想到是她家里出了事。而这一点,也是提前写出的伏笔,南雅杀死丈夫的案件也许存在「正当防卫」之外的答案。
在林方路、南雅、周洛形成的三人关系之外,辐射出一圈人物,他们共同组成了活色生香的小镇人情社会。
跟着林方路一同处理案件的老陈,一开始也对南雅抱有极大的偏见,但同时他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的怀疑并非来自风言风语,而是依据多年前侦办过的类似案件。
曾经是南雅闺蜜的陈玲,处处针对南雅,也是因为徐毅曾经是她的男朋友,最后却跟南雅结婚。 但她的咄咄逼人背后,似乎还隐藏了什么,如同周 洛被南雅揭穿时的虚张声势一般。
徐毅这个丈夫,更是让人觉得扑朔迷离,他的家暴行为是既定事实,但镇上人始终对他的暴力行为抱着理解态度,觉得这个人特别值得大家原谅。
《微暗之火》呈现的这桩谜案,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设置得无比复杂,扑朔迷离的诡计。
这是好事,观众从紧张烧脑的智力消耗中解脱出来了,有精力观察和剖析剧中出现的每一个人——凶手、受害者与破案者,以及围绕这三个人所辐射出的人物谱系,哪些人是帮手,哪些人是催化剂,哪些人是旁观者……他们不仅在案件中有着自己的位置和角色,更是生活中真实的人。
他们参与案件,他们更是在过着自己的生活。
在《微暗之火》里,每个人物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他们绝非仅仅提供推理线索的工具人,每个人的行为都能找到符合其自身生活需要的逻辑和理由。
本剧讲了悬疑和破案,更讲了一段时代和一组小镇人群生态。
导演姚晓峰的功力体现在,他一边挖掘人性复杂地带,一边维持悬念的铺展,让每个角色都处在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去观察、说话、行动,看不出任何人为操控的痕迹。
至于电影一般的影像质感,娴熟的叙事节奏控制,一向是姚晓峰所长,上个月热播的《追风者》也已证明过这一点。
而《追风者》和《微暗之火》的制作方,都是业内冉冉升起的新星,启蒙影业。启蒙影业名下作品数量或许还不算多,然而每一部都在勇敢尝试不同的类型和赛道方向,体现出了一流的项目开发实力和广阔视野。
《微暗之火》为什么引发如此深切的共鸣,因为它其实就是为我们每个人拍的。这和凶案没关系,而是在我们自己的生活里,我们总在某一刻,不同程度地会成为南雅或周洛。我们心底的火,虽微暗,但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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