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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一个上古传奇,能与《山海经》媲美。
陶渊明隐居在山水田园里,光看着山海图就能滋润过一天。
《山海经》颇受玄幻小说作者青睐,古偶剧里,四海八荒、九州大地,神魔们爱得死去活来。《山海经》里上古异兽们,时而成为男女主的真身,坐骑、禁地里的保安,升级闯关里的加分题......若剧情需要,它们百炼成钢。
只是在搬运过程中,创作者的臆想下,为配合男女主虐恋的戏码,异兽们经常潦草到无法入眼。前不久热播的《烈焰》,也现身了穷奇,样子性格都变了,甚至有了同理心,身为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终于为了家国大义从良了。
真正热爱恐龙的孩子都知道,电影《侏罗纪公园》就是个大忽悠,只能建议家长,玄幻剧可以看,看之前不如刷一遍纪录片《山海经奇》,第一印象很重要,异兽们的人生履历确实没那么简单。
纪录片《山海经奇》海报
“上古奇书《山海经》说地理、说物产,也说了很多奇人、怪兽。这是一部地理博物志,远古生存指南,还是先人‘童年时代’的‘真实’稚语,光怪陆离的言语中蕴含一股子神奇,让书写它的族群战胜种种磨难,延续至今。让我们回溯历代解读,用今人神思连接远古初心,让《山海经》再度惊奇。”
央视出品的纪录片《山海经奇》出了两季,共16集。前八集的故事线聚焦于创世和起源神话,后八集通过“涿鹿之战”和“大禹治水”两个神话时代,夸父、九尾狐、大禹、应龙、烛龙,天女旱神等等,借助手绘动画、黏土建模、XR光影演绎、现代舞、皮影戏、实地拍摄以及情景演绎等多元形式为观众呈现出上古神话的大概全貌与整体格局,在人物形象的美术设计方面,《山海经奇》采用简洁的造型和艳丽的色彩,动画总监陆岩表示在创作时“力争表现出原始的童心”。
《山海经奇》截图
《山海经奇》并不局限于《山海经》本身,亦从《吴越春秋》《淮南子》《韩非子》等古籍中引经据典。围绕一个角色进行全方位的细节探究,找到“奇”里的真情实感,代入感很强。
《山海经》究竟告诉了我们什么?
有评价称,它的残篇断简虽不能形成完整的神话叙事系统,但从寰宇神思到博物异志的地理空间,几乎拉开了华夏先民创建世界秩序的所有帷幕。
而《山海经奇》给出的是开放性思维,“从各个角度出发,会有不同的答案,而且可能都不是最终的答案。”
纪录片《山海经奇》的创作团队,此前一直在制作传统文化题材纪录片,如《故宫100》《颐和园》《园林》《如果国宝会说话》等,在历史、建筑、文物、园林等文化的探求中,发现很多根源都指向了神话,《山海经》便是一个源头。
上古时期商代国君王亥,他名字中的“亥”字,在甲骨文中的写法是“亥”字上有一只戴冠的鸟。看到这样的字形,王国维先生考释“亥”字的时候,想起了《山海经》中的记载。
《山海经•大荒东经》有记载:“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两手操鸟,方食其头。王亥托于有易、河伯仆牛。有易杀王亥,取仆牛。河念有易,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帝舜生戏,戏生摇民。”意思是有一个国家叫困民国,那里的人姓勾。有一个人叫王亥,他两手各抓着一只鸟,正在吃鸟的头。
《山海经奇》截图
王国维把甲骨文与《山海经》联系起来,既让人明白甲骨文的记载在后代曾有流传,又让我们知道《山海经》中的神话传说有些可能有着真实的史源和背景。
再比如三星堆出土凸出眼眶头像。这是一张青铜塑造的脸,眉间上挑、双眼斜长,眼球极度夸张,呈柱状凸出眼眶16厘米,两只耳朵好像鸟翅膀一样向外延展。
令人称奇的是,一个“直目”的神灵也被记载于《山海经》中,说它是“直目正乘”,它叫做烛龙。“直目正乘”字面解释为,就是竖着长的眼睛,也有一种说法是眼球凸出眼眶为纵目,这与三星堆纵目面具的柱状眼睛很相似。
烛龙
或许有一天,更多的考古发现会证明,更多《山海经》的神兽是否真实存在。女魃止雨、夸父逐日、毕方讹火、禹杀相柳、青丘九尾、鲧窃息壤、大禹治水……有人说,神话有时是历史的助攻,神话的深层语法里,承载着一个民族对世界、生命的思考。
【应龙】
上古的天神大战,是古偶剧里最多的前戏,不管是古希腊神话还是中国神话,神的脾气似乎都不太好,嘴上每每都记挂三世众生,打起架来却天崩地裂,冲动之下,大不了一死了之元神补天,反正过个几万年,兴许还能自己溜达回来。
要说上古时代改变文明轨迹的著名战役自然是“涿鹿之战”,这是被誉为华夏始祖的皇帝和蚩尤之间的一次较量。
《山海经》里是这样描述这场战役的,首先蚩尤部落发兵征伐黄帝部族,皇帝派应龙,在冀州之野采取“蓄水”的战术对阵蚩尤军。
应龙能参加这么重要的战役,自然也是身份显赫的角色。
应龙
“蓄水”是指把雨水都吸收、保存在云气里,所以有人说应龙当是“云神”。那为什么“蓄水”呢?因为来自黄土高原的黄帝部落擅长“旱战”,而来自南方的蚩尤部族习惯在云雨雾障中作战,所以蚩尤请来风伯、雨师,中国神话中的风神和雨神,他们操纵漫天的大风雨来遏制“应龙蓄水”。为了解决暴风雨带来的挑战,黄帝又派出了天女魃,魃是旱神,她用光热的力量一举挫败了风伯、雨师的水攻,甚至导致了大旱。应龙趁机斩杀敌方主帅蚩尤,黄帝方最终获胜。一时间云神、风神、雨神、旱神是轮番上阵,阵容之盛,对抗之强,天上、地下、人、神、天象迅变交织,更像是一场恢弘的天神之战。
西汉《淮南子》道出应龙的出身,说“毛犊生应龙”,它们俩是所有带毛的兽类之祖。羽嘉呢生飞龙,它俩是所有长着翅膀的生灵之祖。《淮南子》又说了,飞龙也就是应龙生凤凰,这是头一次把龙和凤凰拉上了血缘关系。应龙的另一种出身,在南北朝的《述异记》里,“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一条小水蛇花三千年时间打怪升级,最终从草根得以实现阶级越层的事迹。
后世的《三国志》也曾这样评价应龙,“能屈能伸”是应龙最神奇之处。《汉书》说,应龙潜伏在死水之中,鳞介水族轻慢与它,那是没有看到应龙可以振奋起神灵的恩德,汇聚风云,飞跃高空,从而盘踞在苍天的样子。所以应龙蟠屈于泥涂之中,还能一飞冲天,这才是它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所以《山海经奇》里总结说:应龙是什么?是“亢龙有悔”,还是“潜龙在渊”,抑或“飞龙在天”。形态或许千变万化,但它一直都在默默持守。
可见,中华民族之所以称自己为龙的传人,其中不言而喻。
【火鸟毕方】
今年《与凤行》成为爆剧,凤凰战神为了逃婚受伤落入人间成了一只五彩的小鸡。其实在《山海经》中,会喷火的不止凤凰。
《山海经》描述的异兽有按照功能划分的,比如“其音如婴儿”的都是食人怪兽,“其鸣自叫”的就是以怪兽的叫声来命名,这类怪兽一般会预示着吉凶祸福。
毕方
有一种鸟,住在章莪山,外形像鹤,一足,披着青色红纹的美丽羽毛,白色的尖嘴鸣叫着自己的名字,“毕方、毕方”。也有人说,它的叫声来自竹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噼啪”的声响,所以看到它预示着会发生奇怪的火。有说它是木精,也有说它是“火老鸦”,有操控火的意思。更有说它是火中的鬼魅,因为它会带来火灾,所以也成为历代驱逐的对象。
远古时代有很多部落以鸟为图腾,认为鸟是上天派来的使者。甚至还有个鸟之国度,大小官员都是以鸟命名,大家都崇拜鸟,热爱鸟,但唯独认为这只“火鸟”不吉利,会带来奇怪的、无法掌控的怪火。
在古老的东方传说里,火的来源也跟鸟有关。一种说法是看到鸟儿在树上啄木,枯木迸发出点点火星,先民由此受到启发。
在《山海经》里这样评价毕方,“见则其邑有讹火”。薛综给《东京赋》做的注说,“毕方,老父神,如鸟两足一翼者,常衔火在人家作怪灾也”,进而演变成为致火之妖物。
上古神话里十大鸟类排行榜,其实凤凰只能排第四,毕方位列第七。
第一自然是北冥鲲鹏,鲲鹏形态独特,于水中,它是一尾体型硕大的鲲鱼;凌于空,则化作展翅遮天的鹏鸟。
第二是朱雀神鸟,作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之一,朱雀所象征者甚众,炎帝之威、南方之炽热、夏季之盛情,皆融于其身。朱雀亦为主宰南方七宿的星神,指引星辰,守护着一方天地。
第三是三足金乌,在古神话中,太阳即为金乌化身,帝俊之十子,亦即十只三足金乌。
第四就是凤凰,其形象独特,集众兽之特征于一身,鸡头、蛇颈、燕颔、龟背、鱼尾,身披五彩之羽,熠熠生辉。
第五为孔雀大明王、第六是金翅大鹏、第七名火鸟毕方、第八名是九凤,九凤也叫作九头鸟,亦被赋予一个令人胆寒之名——“鬼车”。
第九名是蓝凫,乃神鸟凤凰所育之后裔。
第十名是昆仑青鸾,青鸾,其身形与孔雀相仿,却更似鸡般玲珑。古人心中的赤色化身为凤,青色则幻化为鸾。
如今老百姓一说到凤凰,总会有“浴火凤凰”、“涅槃重生”之类的说法随之涌现。
片中,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陈连山说:“为什么我们现代人有一种观念说凤凰是火鸟?这是受了郭沫若的那个《凤凰涅槃》长诗的影响。《凤凰涅槃》里边说,凤凰五百年一生,五百年一死,就是它活到五百年的时候,它就要死了,点起火来,在火上自己把自己烧死,烧死之后它又重新复活。这不是中国神话,这是古埃及神话,其实它跟中国的凤凰一点关系都没有。”
【九尾狐】
我们都知道大禹有轰轰烈烈的治水,但鲜少有人知道他也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大禹
《吴越春秋》写出了大禹与妻子女娇的性格,这场相遇还真有点“霸道总裁看上我”的戏码。
大禹忙于治水,年过三十恐后继无人,心生焦灼。行至涂山,一只九尾白狐出现在他面前,大禹为这场相遇留下了简短的两句:“白者,吾之服也。其九尾者,王之证也。”
把他们的故事推向了高潮的是《淮南子》,说禹化熊通山,不巧被送饭的涂山氏女娇看到,“惭而去”,禹追至嵩高山,女娇决然化石。在大禹的声声呼唤下,石破“启”向北生,他们的儿子就这样神奇地来到人间。
在《山海经》里,九尾狐是无善无恶的吃人怪物,可能会被人吃,也有可能会吃人,而且也不是见了人就犯恋爱脑要报恩的。
大禹主动追求九尾白狐,其实另有一番心思,“九是王者之数,白色又是我的吉祥色。这是吉兆啊,还不把她娶回家!”
电视剧《长相思》里讲涂山氏有钱,讲得倒也不错,因为青丘的确有矿。《山海经•南山经》描述九尾狐所居之地是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護”,也是个多石多玉、矿产丰富之山,各种动物出没于此。
这样一番考据,大禹的事业心可是比恋爱心重多了。话说回来,女娇家也不是一般人。
涂山氏族是当时强势的氏族之一,同时也是一个成熟的母系氏族群落。大禹是继承父亲的遗志来治水,这种子承父业已经旗帜鲜明的表示大禹父系的态度,又怎能融入涂山氏族?涂山氏女娇自打与大禹相遇,都没有离开涂山,还是一种从母居的婚俗。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说法是后来父系社会的概念。
九尾狐
还有一种论证显然更加有说服力。《山海经·大荒东经》和《海外东经》分别提及了青丘国有狐,四足九尾。但凡九尾狐,势必跟青丘挂钩。青丘究竟为何物呢?有学者认为,在中国神话中,扶桑、汤谷都是参照物,泛指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青丘也是如此,对应着天上“东方苍龙”星宿的尾、箕两宿,象征着东方、春天。
天上的箕宿(是由)四颗星组成的,而尾宿是由九颗星组成的,正好和《山海经》的描写九尾狐“四足九尾”的形象完全一致。所以学者判断,九尾狐它的原型可能是天上的箕(宿)和尾(宿)这两个星宿。四颗箕宿星、九颗尾宿星构成的“四足九尾”正是天上银河的起源之地。银河蜿蜒起没于二十八星宿的走向,又一一对应了大禹在人间治水时导二十八座山的路径,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九头蛇妖相柳】
电视剧《长相思》里有个角色叫相柳,大荒内数一数二的灵力高手,因身为海底九头蛇妖而被称为九命相柳、海底妖王。为报答恩情担任神农义军将军,被共工收为义子,为王族世家及众多中原氏族所忌惮。外表俊美妖异,风姿卓然;冰冷狠毒,冷酷无情,但有温柔重情的一面。
相柳或叫做相繇,就是中国神话中著名的九头蛇了。《山海经》有两段引文描述相柳或相繇,说它“九首蛇身”,“食于九土”或“九山”,所到之处乱掘泽溪,抑或土地立即变成沼泽。相繇呕吐物变成苦辛的源泽,百兽不能生存。
洪水猛兽是远古中国人时时面临的心腹之患,有人统计,从公元前至今的2000多年的时间,中国大地上发生1000多次水患,几乎每两年就有一次。
华东师范大学田兆元教授说,“相柳这个形象,它应该是山体滑坡、泥石流,还有水灾的灾难性的一种表述。也很有可能它是作为共工之臣,对自然山水有很大的破坏,所以构建了它这样一个恶神的形象。”
共工与相柳
史料说尧十九年命共工治河,尧六十一年命鲧治河。巧的是,鲧为颛顼的儿子,而尧这一代的共工或许是共工封号的治水官继任者。于是上一代的颛顼和共工因为水德之争打架,作为治水第二代,俩人也不消停,都桀骜不驯,结果鲧被诛杀于羽郊,共工被流放于幽州之都。这就是很多史料都记载的流四罪、而天下咸服。
上古著名的四大凶兽混沌、穷奇、梼杌、饕餮被流放边远地区,更有人认定穷奇就是共工,梼杌就是鲧。
相柳最后是被大禹了结。大禹用力斩下九头蛇第一颗硕大的头颅,相柳的话让他有所触动,他何尝没有个人恩仇,父亲鲧的确是四罪之一,被殛于羽郊,而且尸身三年不腐,剖之以吴刀大禹才出生,他等于继承父亲的遗志来治水。治水和复仇,于公于私,孰轻孰重?同为治水家族的传人,一个继续治水,一个却发洪水,用水势隘制天下,立场已经完全不同,这是一场治水第三代人大禹与相柳之间的对决。
在昆仑之北有个众帝之台,《山海经·海外北经》说大禹杀了相柳,其血腥臭不可闻,而且充满剧毒,被相柳血液污染的区域寸草不生,更是不能种植五谷。
相柳即便死后几番用土掩埋,总是莫名其妙地再次塌陷,要靠众帝的力量才能压得住它。建众帝之台,寓意为祸数千年的洪水猛兽终告一个段落,大禹用这座众帝之台告慰历代和洪水猛兽奋战的先祖们。
《楚辞·招魂》里也描述了一个九头怪兽雄虺,它倏忽如闪电,吞食人来强大自己的心神。这个也有九个头的怪兽像极了死而不僵、仍在泥血里翻滚,用土盖满几次而又几番塌陷的相柳。或许相柳、共工很难死绝,它像雄虺一样,一直在“吞人益心”,甚至一直活在人们心中某个角落。
《山海经奇》中,有个场景演绎得非常生动。一个扮演相柳的演员对镜自述,“我演的相柳只是象征大自然的本来面目,是泥石流、是沼泽、是毒气喷发,它被想象成洪水猛兽,九个头代表了极多的欲望,这是把大自然分别戴上了人类欲望的九个面具。”
其实从大禹开始,原来人们对于自然神、创世神的种种认定,开始逐渐转移或聚焦到人类社会关系中,思考生命的意义。人类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人们时常能在神话故事中找到现实的关联。
《山海经奇》的片头说得很好,“补苍天,斗洪水,血脉夯实九州神奇;造苍生,化万物,梦想铸就山海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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