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护士,柏林
作者| 李沁予 编辑 | 范志辉
临近年末,“抽象元年”的余波还在继续。
前有哈圈周密一首对前女友周芯竹逻辑混乱的diss《懂的都懂》,掀起了一场互联网半命题的“骂周密大赛”。
后有长沙后朋乐队柏林护士(Berlin Psycho Nurses)现场“驱邪”。
近日,在柏林护士“第六病室2024巡演长春站”演出当中,主唱伍一夫将一名“道士”乐迷驱逐出演出场所。随后,乐队在声明中称,该乐迷假借道士身份,多次对乐队人员进行诅咒、人身攻击等一系列骚扰,已经影响正常演出。
随着越来越多的爆料出现,有关国摇追星文化的变异,以及乐手如何面对商业与艺术平衡的挑战,都成为需要思考的问题。
柏林护士“第六病室2024巡演长春站”结束后,有不少乐迷在社交网络发帖询问,主唱伍一夫为何在演唱过程中突然发火,让前排一名乐迷离开。
在乐队声明中提到,该乐迷假借道士身份,多次对乐队成员进行诅咒、人身攻击等一系列骚扰行为,包括不限于声称主唱伍一夫“5年之内会死”、需要与此人进行“治疗”。乐队还提醒其他乐迷保持警惕,切勿轻信来历不明的个人及团体组织。
同时,柏林护士吉他手老顶转发该声明表示,有人向他提供了大量的群聊截图,内容不堪入目。同时,他还主动表态,如果该人再对不知情的乐迷造成相关困扰,将取进一步的行动来澄清事实并保护无辜者。
另一边,在这位道士的回应中,自己似乎是一个理智粉,仅因为其道士的特殊身份,善意提醒主唱伍一夫身体有巨大的健康隐患,而遭到乐队误解。
双方各执一词,网络各种猜测,道士、诅咒、摇滚乐,这些跨次元词汇交织在一起,将事件推向了罗生门式的混乱。
然而,随着更多的信息披露,假道士的黑料越扒越多,整个事件也逐渐演绎成更接近事实的版本。
有网友发现,这名狂热粉丝在追柏林护士前,就已经用道士的身份行骗两年之久,期间一直在自己的“客户群”内行骗。通常,她会先科普自己的道士身份,再帮群员算卦,熟悉后就开始以“会出车祸”、“血光之灾”等话术忽悠群员花钱做法事,买玉佩辟邪。
还有人爆料,这位女道士及其徒弟曾因诈骗被她的师傅公开发声明革除弟子之名,随后她注册了小号冒充其师傅师父进群,继续造谣行骗。
可惜百密一疏,从转账界面还是可以看到,其真实姓名和师傅“贬书”中所提到的“张某靓”所吻合。
去年《乐夏3》播出后,这位道士也迷上了柏林护士,天天在群里发布自己“与伍一夫就差同居”、“与伍一夫结婚”、“与伍一夫演出休息室拉扯”等自己臆想出来玛丽苏剧情。
根据乐队成员所说,这个道士和几个徒弟在南京、西安先后联系到了柏林护士的乐队成员,称“祖师爷要我们来找你们乐队,伍一夫身体要出大问题”,并表示要与其“握手15分钟”进行特殊治疗才能化解。
虽然这位女道士自称拥有皈依证和传度证,但值得注意的是,皈依证是一种宗教行为的象征性证明,类似于某种“会员资格”,仅在宗教团体内部具有象征意义。同时,传度证也不能完全证明其修行深浅,很多地方办理证件相较以前较为宽泛,已经变成普罗大众的纸张。
今年来,假借“道士”名义做法事、卖灵器、募捐,各种代办传度证、皈依证等事件频频发生,茅山道院、龙虎山天师府官方账号都已发文辟谣。
更何况,如此荒唐且没有任何道教依据的“握手”破解方法,显然与注重修身养性、天人合一的宗教体系所相悖,这种“看你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影视剧式的追星方式很快就被乐队成员识破。
从此,这位披着道袍的滚圈私生饭,开始了对柏林护士乐队长达一年的骚扰。
根据现有的信息看来,该粉丝的言论并没有明确表达对伍一夫未来的不幸、厄运的期望,但换位思考,如此灾难预测性的言辞,显然带有强烈的负面暗示。
暂且抛开道士的意图如何,每次演出的前排都能看到她的存在,更会加深被预言者的心理阴影面积,这种行为与诅咒也并无本质差别。
近年来,短视频、社交媒体为摇滚乐提供了更大的传播空间,国摇逐渐显露出一种矛盾的文化趋势——乐手“偶像化”。
在商业化偶像产业中,粉丝与偶像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隐形的双向契约。
爱豆通过形象管理和内容输出满足粉丝的幻想,而粉丝通过经济支持和社会声量回馈偶像。虽然这种关系也会滋生极端追星行为,但它建立在较为明确的互动模式之上,而应对这种事情,也几乎是偶像团队预先考虑的风险。
但不同的是,目前大多数摇滚乐手与听众之间还不存在这样的契约。 他们的音乐更多是为了表达作品内核,而非迎合听众过于超纲的期待,也很难被听众的幻想和控制欲所反向塑造。
在20世纪90年代,国内摇滚乐风潮初起,未经市场雕琢,“地下”一词几乎成为其代名词。
那时,从国外传入的果儿文化成为国摇文化的狂热乐迷的象征之一。果儿们对于乐手的关注,不仅出于对摇滚文化的追求,更多是将自己的独立自由、寻求刺激附加在与乐手的亲密关系之上。这种追随是理想主义的,甚至带有几分粗砺的浪漫。
全球摇滚史上,也有不少女性凭借独特的魅力和去性羞耻化的姿态,成为摇滚圈中鲜艳而传奇的存在,比如滚石乐队的灵感女神Anita Pallenberg等等女性。
尽管在男性视角中,“果儿”常被赋予贬义含义,但从女性角度来看,它并不完全负面,是复杂文化现象的体现。
不过,一直以来,部分乐手也将“果儿”文化滥用于美化性骚扰,作为对女性不尊重的剥削的挡箭牌。
去年,脏手指乐队主唱管啸天被曝陷入性骚扰、劈腿等负面事件,在广州声音共和Livehouse的演出现场,不少女性乐迷自发起“暴女运动”,为女性乐迷争取了更多的话语权,推动了摇滚文化与性别平权对话的合理化。
如今,滚圈的狂热粉丝群体将梦女、私生等特质融为一体,似乎实现了某种“泥塑”。
可以看到,越来越多的极端粉丝将乐手符号化为自己情感的投射对象,将对音乐的共鸣转化为对个体魅力的凝视。这种现象剥离了摇滚乐的核心价值,使得乐手的歌词被过度解读为情感剧本,而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则成为粉丝幻想的素材。
比如,南青/赞诗乐队主唱张伟博、回春丹、旅行团等乐队都难逃“梦女化”凝视,对音乐人的讨论早已超出音乐本身,更多聚焦于他们的穿搭、长相乃至性格特质。演出后,社交媒体讨论的主要话题也从“现场编曲有何改动”、“新歌的歌词表达了怎样的情绪”,变成了“主唱今天戴的帽子真的很潮”、“贝斯手的冷酷气质好迷人”、“我老公”、“我俩谈了”等等。
而将曾经的“果儿”文化如今的“饭圈化”现象进行对比,可以清晰地看到乐迷群体在精神追求、行为动机和对乐手影响上的深刻变化,乐手不再仅仅是乐手,同时也被塑造为市场的视觉符号与情感触点。
对于乐手而言,他们不仅要面对商业与艺术平衡的挑战,更需要思考如何在粉丝的情感消费中重塑自我表达的真实感。
关于国摇“饭圈化”的争议在近几年从未间断。
今年11月,乐队Stolen秘密行动公开发声,拒绝将饭圈规则强加于乐队本身,直言“用饭圈那套要求乐队的人,不要买票看我们演出”。
其实,听Live排队、现场拍摄、制作周边、小卡和场外应援,在当下已经成为一种可以被接受的现象。毕竟,随着乐队逐渐具备偶像化的特征,不管是综艺、杂志,乐队们也越来越多出现在主流视野之中。而且,乐队也需要通过多元化的宣传吸引更多的关注与支持。
真正需要警惕的,并非饭圈本身,而是饭圈文化中某些病态、极端的恶习被迁移至摇滚乐当中,背离了摇滚文化的初衷,更在一定程度上侵蚀了音乐本身的独立价值。
更重要的是,摇滚乐的精神内核从来不只是舞台上的表演或唱片中的旋律,它更承载着对社会现实的反思、对个人自由的追求,以及对主流秩序的叩问。当病态的极端行为将艺术家压缩为“人设”或“偶像”时,艺术内核便无可避免地被消解。
如何将音乐重新置于粉丝与音乐人关系的中心,也正是当代粉丝文化亟待修复的核心症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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